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论证 本文关键词：论证，意义，塞拉斯
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论证 本文简介：意义整体论论题一般可以追溯到蒯因(W.V.Quine)的表述:“谈一个孤立陈述的经验内容是误导人的”“经验意义的单位是整个科学”[1]。尽管蒯因整体论的重点在于经验知识的确证,但在蒯因具有颠覆性的论断之后,不少哲学家开始为意义整体论辩护,并将这一语义学
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论证 本文内容：
意义整体论论题一般可以追溯到蒯因 (W.V.Quine) 的表述:“谈一个孤立陈述的经验内容是误导人的”“经验意义的单位是整个科学”[1]。尽管蒯因整体论的重点在于经验知识的确证, 但在蒯因具有颠覆性的论断之后, 不少哲学家开始为意义整体论辩护, 并将这一语义学论题与各个哲学主题结合, 发展出许多有冲击性的理论。尽管如此, 意义整体论也面临质疑。福多和勒炮就指出, 意义整体论与我们关于意义的种种直觉相冲突, 尤其是关于意义具有稳定性、组合性这些特征的直觉;这使得任何一种意义整体论除非对这些问题给以合理的解释, 否则不应被接受。
像蒯因、戴维森一样, 塞拉斯也主张跳出弗雷格式的语境主义, 跳出在一个语句的语境下谈语词的意义;语词的意义应当由整个语言来决定。特别地, 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与其知识论、心灵哲学主张紧密相关。塞拉斯为反驳长久以来基础主义的所予神话而构建的逻辑空间理论, 为回应上述整体论困难提供了资源。本文以阐明及辩护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为目标:首先, 本文将阐述意义整体论所面临的一般性困难;其次, 重构塞拉斯对意义整体论的论证, 并表明它所暗含的知识论、形而上学关切;在此基础之上, 本文将表明, 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如何能够应对这些一般性困难。
一、意义整体论面临的诘难
与意义原子论、意义分子论相对, 意义整体论的基本主张是, 语词的意义以某种特定的方式相互勾连, 这使得一个语词意义的改变会使得另一个语词的意义发生改变。不仅如此, 大部分意义整体论者会同意, 一个语词 (或语句) 的意义与它的使用相联结;它的使用或者是指所有由它构成的表达式所表达的信念, 或者是指由它构成的表达式所具有的推理作用。不管是由推理作用, 还是由相关信念所决定, 意义整体论一般都被认为面临了如下三大困难:组合性困难、稳定性困难和客观性困难[3]。
第一, 意义整体论与意义的组合性特征相冲突。意义的组合性是指:一个语句的意义取决于语句的各个构成部分的意义以及各个部分的组合方式, 比如“x是一块金矿石”是由“x是……”“金”“矿石”等语词的意义组合而成。现在, 假如意义整体论是真的, 比如意义是语词或语句所扮演的推理作用, 那么“x是一块金矿石”的意义就是它能够推出“它的质量不超过100 000公斤” (假设地球上并不存在任何一块金矿石质量高于100 000公斤) 等后件。但是这一后件既不能从“金”, 也不能从“矿石”中推出来, 甚至也不能从“金”和“矿石”所扮演的推理作用结合得出。换言之, 语句的推理作用不是由其构成部分组合而成的。其他类型的意义整体论同样如此, 例如, 一个语句所表达的信念也不能由其各个构成部分所表达的所有信念组合而成。
可以将组合性困难的论证重构如下:
(1) 意义是组合性的;
(2) 推理作用 (或其他整体论式意义) 不是组合性的;
(3) 因此, 意义不可能是推理作用 (或其他整体论式意义) []。
第二, 意义整体论可能带来的一个更严重的威胁在于, 它否定意义的稳定性。语词 (或语句) 的意义的稳定性, 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成为可能的前提。然而, 如果一个人表达的语词的意义, 是由这个人关于这个语词 (或包含此语词的语句) 相关的所有信念来决定, 那么至少会有以下两种反直觉的表现:
一方面, 我们无法说一个人更改一条信念。按照意义整体论, 一旦某人更改了他的一条信念, 他所用的语词和语句意义都会改变。更改前与更改后的命题不是同一个命题, 因而也就不存在某个命题让他更改命题态度。比如, “红”这一概念的意义依赖的我头脑中其中一个信念是“所有的花都是红的”, 但后来我发现“有些花不是红的”。由于新的信念介入, “红”的意义已经不同于新信念介入之前的意义, 因此, 不能说我对同一命题的信念态度发生了改变。
另一方面, 有信息的交流也成为不可能。根据意义整体论, 如果两个人要能够交流, 他们所表达的语词需要有相同的涵义, 而要使得它们有相同的涵义, 就要使得他们的相关信念完全一致, 而这又使得交流是不能增加信息的;相反, 若使交流是能增加信息的, 通常我们允许两个人对某一个命题持有相反的态度:比如一个人认为“地球是圆的”, 一个人否认“地球是圆的”, 然而这又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的信念不一致, 它们所表达的语词“地球”的涵义都不一样, 他们根本不在谈论同一件事[]。
第三, 意义整体论无法解释意义的客观性, 除非假定所有信念都是真的、客观的, 但这却不符合常识。类似于将“∩”定义为它在例如“ (A∩B) →A”中扮演的推理作用, 那么“ (A∩B) →A”的真假就由这些符号的意义所决定, 这一表达式就是“意义构成的” (meaning-constitutive) ;同样, 整体论者要求语词的意义就是它所扮演的推理作用, 那么与意义捆绑的信念和推理就是“意义构成的”。换言之, 意义整体论会使得, 信念和推理是根据其意义为真的分析真理;一旦为真, 就必然为真。尽管这一批评本身也相当具有争议, 但是区别于意义原子论、分子论允许人们的信念或推理犯错 (甚至很多错) , 意义整体论主张信念或推理的全部将决定我们语言的意义, 因此信念或推理必须为真。然而, 这显然违反了我们的直觉, 因为原则上我们不会将任何人的所有信念都当做是真的[4]。
二、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论证
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与他的知识论、形而上学、心灵哲学紧密相连, 其矛头指向的, 是经验主义者的意义指称论和行为主义者的温度计式意义理论。在塞拉斯看来, 这些理论的问题都出在搞混了元语言和对象语言的关系[5]。
(一) 塞拉斯的反面论证
1. 反直接指称 (经验) 论
经验主义者将经验知识的大厦建于基础的观察语句之上, 这些基础的观察语句再不能由其他语句推衍而出, 而只能诉诸意义指称理论———基础概念的意义直接来源于感觉经验。这被塞拉斯称为基础主义的所予神话, 德弗里斯 (W.A.deVries) 与特里普利特 (T.Triplett) 将这种观点称为概念经验主义[6]59。比如, 当我站在一朵红色的玫瑰花面前, 我产生了相应的感觉经验, 从中抽取了“红”的概念, 做出“这朵花是红的”的观察陈述;从观察陈述中进而推理出其他经验陈述。因此, 当我说出“它是红的 (It is red) ”时, “红”的意义就是指称看到红色物体时当下的感觉经验———“它看起来红 (It looks red) ”。这是一种直接指称论, 这种理论主张语词的意义在于其指称。但是, 塞拉斯认为至少有以下理由表明这种直接指称论站不住脚。
首先, 当某人说出“它是红的”时, 他做了一个认定 (endorsement) ;这意味着, 这个命题已经有了认知作用, 即可以作为推理其他信念的基础。如果“是红的”的涵义是指称一种感觉经验, 就无法解释包含它的语句如何具有认知作用, 因为非命题的感觉经验无法进入推理。在塞拉斯看来, 更合理的解释是, 说出“x是红的”, 是此人掌握并运用了一个概念, 这个概念处于概念空间之中, 与其他概念之间有着一定的逻辑关系, 因而包含该概念的语句才有认知作用。塞拉斯认为经验主义者在认知顺序上犯了错, 当一个人使用“红”这个概念表达“它看起来红”时, 他已经先有了“红”这个概念, 否则他就无法表达。因此与经验主义主张的相反, 他不是从“它看起来红”当中抽取出了“红”概念;而是先有了概念, 他才能够表达这一经验。总之, “红”这个概念的意义绝不从感觉经验中得出[]。
当然, 直接指称感觉经验无法避免怀疑论的质疑, 也无法解释很多没有实际指称对象的语词的意义, 例如“并且”“否定”“或者”等逻辑连接词。不过, 也许经验主义者还有回旋余地, 他们可以说红并不是指称我所体验到的那种经验现象 (抽取定义) , 而是指称玫瑰所具有的那种性质 (实指定义) 。塞拉斯因而构建了后面的论证。
2. 反关系论证
在塞拉斯看来, 不管是指称感觉, 还是指称物理对象的性质, 这种意义理论都将意义理解为一种关系, 这一错误更为关键。考虑下面三个命题:
(1) Cowley adjoins Oxford.
(2) “Rot”means red.
(3) “Und”means and.[7]67
按照概念经验主义理论, (1) 、 (2) 、 (3) 具有相同的结构, “‘…’means…”的结构就是“xRy”。那么, (2) “Rot”means red, 就是将“Rot”联系到红的东西。如果是这样, 那么如何解释 (3) , 将“Und”联系到and的东西?
这一论证不仅适用于反驳意义指称论, 它同样也适用于反驳一种行为主义式的意义观。行为主义者将语句的意义视为在标准条件下, 面对特定事物时正常的反应, 即正确地使用这一语句表达的反应。比如“红”的意义就是, 在标准条件下, 看到红色物体时用“红”进行表达。语言就如同温度计, 在一定的刺激下作出相应的反应。这种意义理论, 虽然将语言的意义联系到语言的使用, 并考虑到语言在使用中所发挥的功能, 然而, 它错误的关键地方在于它还是把意义当成一种关系, 而这种“物-语词”的关系不能构成一个语词的意义。因此, 面对 (3) 的困境, 行为主义者同样无法回答。
3. 反概念所予论证
所予神话家们还构建了一种具有诱惑力的论证:当我们观察儿童学习母语时, 会发现儿童先天地具有一个概念框架, 在获取到相关经验的时候, 这些概念就与世界联系了起来。譬如, “红”这个概念先天地处于一个逻辑框架之中, 当小孩观察到红色的玫瑰时, 就会激发他使用“红”的概念指称红色的玫瑰。一旦小孩有过某种经验, 他立刻就能认出它的范畴特征, 就会使用某个语词联系到这种特征。
塞拉斯认为这是观察儿童的大人犯的错误。作为一个已经在世界的逻辑框架里的人来说, 我们很容易受误导地通过他人的行为方式, 觉得他人也处于逻辑框架中, 特别是当小孩子使用那些概念语词时, 以为他们先天就能够通达逻辑框架, 以为他们一开始就会用“红”来表达这个世界中的某种性质。但实际上, 只是我们忽视了他们学习、进入逻辑框架的过程;逻辑框架并不是所予的, 我们是通过语言学习的实践活动进入逻辑空间的[7]65。值得一提的是, 由于它不是先天所予的, 概念框架便是可修正的。
(二) 塞拉斯的正面论证
塞拉斯否定了意义直接指称理论, 否认将意义当做关系, 否认人先天地具有概念框架, 这些是塞拉斯所做的破坏性工作;不仅如此, 他也正面建构了他的意义整体论。
塞拉斯认为, 意义陈述不是对关系的断定, 而是在一个语言系统当中对表达式的功能的分类, 德弗里斯与特里普利特将它比喻成厨房用具根据其功能分类。这尤其表现在, 将语言表达式同诠释者背景知识中其他表达式的功能进行比较[6]64。比如, (4) 、 (6) 应该分别被大致分析为 (5) 、 (7) (“·”代表的是带有这个语词的表达式所扮演的角色或作用, “s”表示的是推理作用的复数。因塞拉斯想要避免抽象概念, 所以讨论的是推理作用的殊例) 。
(4) “Rot” (in German) means red.
(5) “Rot”s (in German) are·red·s.
(6) “a ist rot” (in German) means‘a is red’.
(7) “a ist rot”s (in German) are·a is red·s.[8]428
如上所示, “Rot”“a ist rot”的涵义就是它们在对象语言 (德语) 中发挥与“red”和“a is red”在元语言 (英语) 中相同的功能。它们的功能可能与语词-世界和语词-语词的这些联系的存在相关, 但意义陈述并不直接刻画或归属这些联系。换言之, 这就是为什么“M means m”并不蕴含任何M所扮演的角色, 或语词M和对象m的关系。
既然语词的意义是该语词在诠释者语言系统中所扮演的推理作用, 那么这些推理作用本身如何得到确定呢?塞拉斯刻画了一个由概念构成的系统化的逻辑空间 (logical space) 或称概念空间 (conceptual space) 。在这个空间中, 任何一个语词都与其他语词相连, 没有任何独立于逻辑空间之外而有意义的语词;意义之网可以扩散到整个语言系统。一个语词或语句的功能作用就取决于它在逻辑空间当中所处的位置, 即与哪些语词或语句具有推理关系;不同语词也因不同的功能作用而相互区分。
假设存在这样一个整体论式的概念空间, 一个关键的认识论问题在于, 人如何发现和进入这个空间?如前所说, 塞拉斯否定任何先天的或独立于语言习得的对逻辑空间的意识。他认为, 学习第一语言就是发现和进入逻辑空间的过程。与经验主义信条不相容的是, 概念不是从经验当中抽象出来的, 一个人不可能仅仅通过经验到红就知道了红这个概念;要理解一个语词的意义———掌握一个概念, 一个人必须掌握一个语言系统。
“观察的语言是作为一个整体被学习的;我们从一点也不掌握它直到 (也许是不成熟地和概要地) 全部掌握。我们在获得谈论处于时空中的物体的能力的同时, 获得使用颜色语词的能力, 并且能够用其他观察谓词将认知条件归类。”[5]339因此, 当我们习得某个词事实上就掌握了某个概念, 就蕴含了我们理解这个语词, 当我们思考它就蕴含了有能力表达和反馈。不过, 只有当我们至少是大略地掌握了第一语言, 我们才掌握了某个单个概念。
三、为意义整体论辩护
塞拉斯既坚持意义整体论, 就也面临着福多等人的挑战。本节尝试为塞拉斯辩护, 表明他的意义整体论可以回应前面所说的三大困难, 并为意义的这三大特征提供新的解释。
(一) 组合性困难:质料推理的组合性
反对者主张语句或语词的推理作用无法从其构成部分的推理作用组合得出, 例如, “金矿石”所具有的推理作用 (如推理出这个矿石不超过100000公斤) 既不能由“金”或“矿石”, 甚至也不能由二者的推理作用组合而得到。然而, 这一批评预设的是原子论式意义论, 即“金”和“矿石”独立地因其推理作用而有意义, “金矿石”所具有的推理作用则不能被二者的推理作用之和所蕴含。
事实上, 语词的推理作用不是独立的。反对者首先需要明确的是, 什么是确定语词意义的推理作用。塞拉斯区分了两种推理规则, 一种是逻辑推理规则, 或称形式推理规则 (formal inference) , 另一种是质料推理规则 (material inference) 。形式推理是最基本的概念框架, 比如“外面在下雨”为真可以推出“并非外面在下雨”是假的。然而, 形式规则不能对经验表达式的使用给出约束, 因为将“下雨”替换成“出太阳”将并无差别。质料推理规则才决定了经验表达式的意义, 比如“外面在下雨”能够推出“外面地是湿的”。这种必然性虽不是逻辑必然性, 却也是必然的:它允许我们做这样的表述, “如果外面在下雨, 那么地是湿的”, 前件必然化后件 (值得注意的是, 从塞拉斯举的例子可以看出, 塞拉斯的质料推理并不严格要求为自然定律, 但包括自然定律) 。塞拉斯认为, 质料推理规则对“任何包含非逻辑的、描述性语词的语言来说都是本质性的 (essential) ”[9]336。因而, 质料推理规则规范了所有观察语词的使用;换言之, 决定了这些语词的意义。
以观察陈述“它是一块金矿石”为例, 它的意义是其质料推理作用, 而这种作用一定需要递归至“金”。试考虑“如果它是一块纯金矿石, 那么它不超过100 000公斤”与“如果它是一块纯钚矿石, 那么它不超过100 000公斤”。二者尽管都是质料推理, 但却表达了不同的推理作用, 后者是一条自然定律, 而前者只是发生在地球上的偶然事件, 需要加上在地球上为真等附加条件。同理, “金矿石”也需要递归至“矿石”, 因为“金矿石”与比如“金项链”相比也有不同的推理作用。
不过, 整体论式意义论虽承认意义的组合性特征, 却无需承认一些语词比另一些语词更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金矿石”的意义也构成了“金”和“矿石”的涵义之一, 因为“金矿石”所具有的推理作用也是“金”和“矿石”构成的表达式的推理作用的一部分, 约束了“金”与“矿石”组合的方式。换言之, 在逻辑空间中, 语词的意义不再是基础主义式的, 由简单构成复杂, 而是构成一个系统性的网状结构, 语词的意义互相依赖。反对者的错误在于将语词的推理作用视为独立的, 并且复杂语词能够通过简单语词的意义简单相加而得出。
这种解释组合性的方式或许会使塞拉斯的整体论又落入另一个陷阱之中:如果句子的意义取决于单个语词, 而单个语词的意义又依赖于其他概念, 其他概念再依赖于其他概念, 这就造成无穷倒退;要么句子的意义取决于某个语词, 而该语词的意义又依赖于这个句子所具有的推理作用, 即这个句子的意义, 这又产生了循环。对这一陷阱的回应将关系到对下一个意义特征的解释。
(二) 稳定性困难:逻辑空间的稳定性
对于塞拉斯来说, 意义的稳定性并非棘手的困难。一个理由的逻辑空间类似一个模型, 模型中的语词和语句的意义的确定依赖模型中其他语词和语句之间的推理关系, 无须依赖于与模型持有者所拥有的所有信念的推理关系。尽管塞拉斯认为逻辑空间中的这些概念和语句所具有的功能作用是由社会群体在长期实践中形成的, 并且进入逻辑空间离不开对母语的学习, 但逻辑空间不同于言语活动, 它有超出语言的稳定性。
因此, 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可以回应关于稳定性的两个困境。首先, 在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中, 人更改自己的信念是可能的:由于不诉诸人的信念而诉诸逻辑空间中的推理作用, 更改前后, 语句或信念内容所扮演的推理作用不变, 语句的意义不变。由此, 一个人可以对“地球是圆的”采取相信或不相信的态度。
其次, 人与人之间有信息的交流是可能的。塞拉斯虽承认思想和语言之间的密切关系, 但二者并不等同。人与人之间能够共享语词或语句的意义, 但两人可以有不同的思想———思想是内部片段, 具有私人性。当一个人相信“地球是圆的”, 而另一个人不相信“地球是圆的”, 他们依然共享“地球是圆的”的涵义, 因为这个语句所具有的逻辑空间中的推理作用并未因个人信念而发生变化, 因而二人可以有信息地交流。反言之, 两个人若想交流也无须拥有完全相同的信念。
另外, 逻辑空间的稳定性也解释了上节对无穷后退和循环的疑虑。尽管语词与语词之间意义相互依赖, 但由于逻辑空间的稳定性, 语词的意义是确定的, 因而语词之间的依赖关系也是确定的。设想逻辑空间具有一个固定的网状结构, 每个语词与其他一些语词相连, 并且所有的语词的意义受它在这个结构当中的位置决定。虽然任一语词的位置依赖于其他语词的位置, 但所有的语词的位置也都是固定的。因而, 每个逻辑空间中的语词具有确定的意义, 而不会造成无穷后退或循环。
(三) 客观性困难:逻辑空间的可修正
针对反对者所认为的, 为保证意义的稳定性, 推理之网一定是真的, 并且是因其意义为真, 塞拉斯可以做以下两点反驳:
首先, 在塞拉斯这里, 他否认分析和综合的区分, 因为所有的语句的意义都是其扮演的推理作用。因而即使推理之网是因其意义为真, 也不是什么分析的真, 因而也并非没有错的可能性。其次, 塞拉斯的逻辑空间不是先天的, 而是随着语言实践而建立起来的, 因此它具有更改的可能性。塞拉斯在不同的地方都强调逻辑空间中的任何规则都是在不断修正当中的:“经验知识……是理性的, 不是因为它有一个基础, 而是因为它是一个自我修正的事业, 它经得住把任何判断放入危险之中, 尽管不是一下子全都放入。”[7]79“我能够一眼就看到它是红的, 仅当我有这样一个概念图景, 我自己就像处于面对着时空中的对象的情形之中。对这一图景, 我不断地检查、修正;这一图景, 其中的任何部分、任何原则都可以被放置于危险之中———尽管不是一下子全都放入。”[5]339因此, 推理作用不仅不是永真的, 而且是不断接受审视和修正的。
结合逻辑空间的稳定性, 那么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似乎出现了矛盾:如果意义具有稳定性, 那么逻辑空间就不可修正;如果逻辑空间可以修正, 那么意义就不具有稳定性, 因为一旦任何一条推理原则的改变将会使得整个语言的意义发生改变。塞拉斯要如何调和稳定性和可修正之间的张力?逻辑空间是由社会群体的实践形成的, 自然会随着实践而变更, 而社会群体对语言所认定的功能作用也因此变更, 因而语言的意义也经历了变更。严格说来, 当推理原则发生调整时, 语词的意义确实与之前的意义不同了。但是, 一方面, 就像塞拉斯所说, 尽管我们同意概念框架的任何部分、任何原则都可以被放置于危险之中、受到修正, 但这不意味着概念框架的所有部分、所有原则都放置到危险之中。因而尽管有意义的变更, 也不是彻底性的:只有部分非常相关的语词的意义发生了大的改变, 而其他语词还保持与原来的意义相近的尽管不是完全相同的意义。另一方面, 逻辑空间不同于语言, 逻辑空间一旦形成就具有稳定性, 这种原则的变更并不是经常发生的。因此, 逻辑空间的稳定性与可修正性并不是真的矛盾。
四、结语
意义整体论强调语词意义的相互依赖和勾连, 许多哲学家因而质疑意义整体论违反我们关于意义的诸多直觉, 特别是面临组合性、稳定性和客观性困难。本文在重构了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论证之后, 表明塞拉斯的意义整体论能够应对这些挑战。
塞拉斯反对传统的意义理论将意义视为一种关系, 例如意义指称论、行为主义意义论;相反, 塞拉斯主张意义是对象语言中的语词在诠释者语言系统中所扮演的推理作用。这种推理作用所具有的规范性只来自于逻辑空间。逻辑空间类似于一个结构性的模型。首先, 它的规则是质料推理规则, 规范着所有语词的推理关系, 具有组合性特征。其次, 因其诉诸模型中语词或语句之间的推理关系, 而非模型持有者的信念来解释意义, 这使得塞拉斯的意义理论相比蒯因的整体论更能解释意义的稳定性。最后, 尽管同意逻辑空间的稳定性, 塞拉斯对客观性还是保留了实用主义的态度, 同意任何规则都可以接受审视和修正。总之, 塞拉斯的逻辑空间理论能够应对福多、勒炮等人的诘难, 因而是一条合理的意义整体论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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